《青灯古佛前的红尘遗梦》一鼎盈
晨钟划破拂晓时分的寂静,沈阳城外尼姑庵的屋檐上还挂着未化的霜花。小尼姑净慧踮起脚尖,青灰色的僧袍在寒风中微微颤动。当第一百零八记钟声的余韵消散在雾霭中,她突然又奋力撞响了一次铜钟。这记不合规矩的钟鸣,惊醒了庵堂后院几只栖息的寒鸦。
昨夜圆寂的比丘尼静安师太,此刻正静静躺在禅房的草席上。净慧记得她临终时苍白的嘴唇不断开合,时而唤着李郎,时而又变成张将军。那串檀木念珠还缠绕在她骨节分明的手指间,仿佛要攥住最后一丝尘缘。
展开剩余82%这位神秘的师太七年前初来时,住持亲自为她举行了剃度仪式。她从不参与晨课诵经,每日斋饭都由小沙弥送到紧闭的禅房门前。有次净慧送茶时,透过门缝看见她对着面铜镜发呆,镜中倒映的容颜虽染风霜,仍能窥见昔年的倾城之姿。
时光倒转至光绪二十三年,奉天城西的戴家小院里,十六岁的戴宪玉正对着菱花镜梳妆。父亲是县衙捕头,虽非大富大贵,倒也让她养得十指不沾阳春水。那日相亲时,税吏李海廷送来的胭脂水粉还摆在妆台上,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。
姑娘一鼎盈,李差役在花厅候着呢。丫鬟的声音让少女耳尖泛红。她偷瞄过那个英挺的年轻人,他诵读《诗经》时微扬的剑眉,比衙门里那些粗鲁的衙役不知强多少倍。
变故来得比聘礼还快。那年冬天,剿匪的张作霖带兵闯进戴家,马靴上的积雪在青砖地上化成一滩污水。戴捕头私通土匪杜立三的罪名,把父亲押进了大牢。当母女俩跪在军营求情时,张作霖的目光像刀子般刮过戴宪玉的绣花裙裾。
放人容易。张作霖把玩着桌上的勃朗宁手枪,子弹在黄铜桌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,就看你家姑娘的造化了。他忽然俯身,带着硝烟味的气息喷在少女脸上:三日后,花轿不到,囚车必到。
新婚夜的龙凤烛烧了整宿。戴宪玉攥在手里的剪刀最终没能刺向喉咙——母亲抱着弟弟跪在床前的画面,比任何绳索都更牢固。窗外喧天的唢呐声里,她听见自己心碎成瓷片的声响。
张作霖的柔情来得汹涌。他命人从江南运来整船的绫罗绸缎,把西厢房改造成戴宪玉在娘家的闺房模样。有次剿匪归来,他竟单膝跪地,用沾血的手捧出枚羊脂玉簪:那些土匪的血,不配脏了你的眼。这般炽烈的追求,终究融化了少女心中的坚冰。
但好景致总似三春的桃花。当张作霖开始彻夜不归时,戴宪玉在卧房里数着更漏,把《长恨歌》抄了一遍又一遍。她决定随军出征那日,特意换上初见时的藕荷色衫子,却只看见丈夫对着地图头也不抬地挥手:妇道人家添什么乱?
在辽北荒原的军帐中,某个雪夜她终于爆发。副官送来的粗面饼冻得像铁块,而张作霖的帅帐里正飘出烤全羊的香气。兄弟是手足!暴怒的丈夫掀翻案几,佩刀将帐篷划开道裂口,再闹就滚回奉天!
寂寞是把钝刀子。当戴宪玉在旧箱笼里翻出李海廷当年写的婚书时,泪水晕开了墨迹。书信往来半年间,她总在信封里夹片丁香花瓣——就像他们初遇时,县衙那株老树上飘落的花雨。
张作霖发现情书那晚,书房里的景德镇花瓶碎了一地。三日后,李海廷被革职的消息和咳血的帕子一起送进了戴府。戴宪玉站在庭院的海棠树下,看着花瓣混着雪片纷纷扬扬。
剃度那日没有剃刀。戴宪玉自己用剪刀绞断青丝时,听见发丝断裂的脆响。庵堂的檀香盖不住血腥气——她咬破的嘴唇正渗出血珠。张作霖最后一次来时,住持递给他个锦囊,里面装着缕用红绳系着的长发。
静安师太的棺木下葬时,净慧看见个穿军装的男人在远处松林里站了整日。暮色中,有晶莹的东西从他脸上坠落,在雪地上砸出小小的坑洞。小尼姑不知道,那是东北的雪太冷,冻化了男人眼里的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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